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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1010    還好，除了腳不會痛之外，我的心也開始慢慢不會痛。

今天無意間發現左腳小趾在流血，一開始不以為意，拿了衛生紙擦了一下，就不理它了。後來朋友說我腳在流血，我才認真的看了一下，我的左腳小趾的趾甲已經完全翻起來了。

不知道是何時踼到東西還是什麼，我的左腳小趾甲完全翻了起來，整個左腳小趾血肉模糊。如果我的左腳會痛，當我踼到東西的那一瞬間，應該會痛，然後我會收力，不會一整個力量完全放出去。很可惜，我左側的感覺仍然很鈍，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，當我發現腳流血時，我的左腳小趾趾甲已經完全翻了起來，我對這件事完全無能為力。

我無助的看著翻過去的趾甲，只有趾甲根部還連在我的腳趾上，其它部份已經在空中晃啊晃的。趾甲硬是被整片扯翻我應該要感到很痛才對，但我完全不會痛，我呆呆的看著搖曳的指甲，任由別人將我的指甲連根剪去，我還是不會痛。理論上我應該要痛到昏過去才對。

在一邊的朋友別過頭去，不敢看那指甲只剩根連在腳上的慘狀。失去了保護性的痛覺，竟是如此的可怕。我除了感覺不到溫度，我還失去了我的腳趾甲。也許未來，等待我的考驗還很多，拿走了我的感覺，拿走了我的趾甲，接下來，我還會被拿走些什麼呢？

還好，除了腳不會痛之外，我的心也開始慢慢不會痛。或許被拿走的，不只單單只是趾甲。

20141009 Debug mode

今天的隨筆，寫了幾次，就刪了幾次，來來去去的文字，就好像起起落落的心情，有時候反覆的不是病情，而是人生，有太多的似曾相識，有太多的欲走還留。丟不開的過往，受不了的現在，看不到的未來。而我，仍在呼吸。

是不是一片落葉就能知秋？有沒有一種特效藥能治百病？有沒有一台時光機能穿梭自如？有沒有一個答案能解答所有疑問？存不存在一個國度沒有苦痛？感觸太多，詞彙太少；現實太清晰，夢境太模糊；過去已過去，未來還未來。雜陳的心情，破損的腦，殘缺的身體，脫軌的人生，清醒承受一切的我。

左腦沒壞的好處是理性分析，合乎邏輯；右腦出血的壞處是，感受關機，感覺斷線。文字找不到出口，哭泣找不到出口，吶喊找不到出口，過於理性的我，過於實用主義，太多分析，太少感受，於是我，進入Debug mode。

20141008 不知不覺間，就消失遠去，找不回來

初秋時分，淡淡的涼意從空中滑落心裡。我仔細回想，努力思索，但我仍不清楚，我的夏未怎麼會從記憶中消失？閉上眼，彷佛仍能看到，飄在水面上的夏日清晨，張開眼，竟是醫院的復健器材。時間都到哪去了呀？雖然中風，但我從未昏倒過，我一直都很清醒，但我仍不知道，為什麼我的夏未轉瞬間，已到初秋。打字的我已穿上薄外套，微涼的秋風秋雨，愁煞人，我的感覺就像逝去的夏天，不知不覺間，就消失遠去，找不回來。

今晚月全蝕，有紅月亮，月亮被地球擋住日光，終究還是會反射日光，回到那完整的皎潔。持續復健的我，感覺會回來嗎？我的大腦皮質會恢復嗎？

20141007 穿不住的拖鞋

自從腦出血後，家裡幫我買了一雙功夫鞋在醫院穿，加上短褲及中式的上衣，侊若一個武術高手。其實我是一個還在復健的病人。因為右腦出血的關係，我的左側感覺很鈍，所以走路必需重新學習，重新練習。因為腳的感覺更鈍，所以穿台灣名產的藍白拖鞋對我而言是一件非常挑戰的事。

可以穿上藍白拖，重點是你的腳要有感覺，不然穿不上去的。就算穿了上去，也會跟我一樣，無法移動腳步。每當我走路時，我左腳的藍白拖就會不聽話，不是歪掉，就是卡在原地，更慘的是拖鞋飛出去，腳赤裸裸的踏在地上，又要去把拖鞋撿回來，重新裝在腳上。

大多數的病人會穿拖鞋，而我，連拖鞋都無法穿。看著穿不上的拖鞋我才驚覺，原來，可以穿藍白拖走路也是一件美好的事。曾經可以自由自在穿藍白拖的日子，已經離我越來越遠，我衷心的期待，可以自由自在穿藍白拖的日子離我越來越近，在未來的，某日。

20141006 堅持，很難；但放棄，卻很簡單。

今天職能治療，是熟悉的道具，讓我想起我之前有多麼的無力承受，即使我鬥志滿滿，毅力十足，仍然無法把棍子插入洞中，我想，這就是功課。人生的功課要做一輩子，我只是在卅歲遇到了期中考。這次考試有點久，我只能持續的奮鬥，希望在交卷時，能有好成績。

今天與家人談話，我很慶幸我不是終身臥床，不然我的家庭難以承受。一個人生病，除了是對一個家庭經濟上的考驗之外，更是許多心志上的測試，看是病人先崩潰，還是家人先發瘋？無力承擔往往是唯一的註解，東風無力百花殘的最後，註定只能有著悲劇的結束。人生除了勵志，永不言敗的精神外，更多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無奈。

當我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時，別放棄自己，是一句勵志的話，而別放棄我，是一句現實而沉重的話。這一場耐力賽，是醫療團隊，病人，還是家屬的？堅持，很難；但放棄，卻很簡單。堅持需要幾年，放棄只需要一秒。一場大家都不願參賽的馬拉松，在兩個月前卻已悄悄的開賽。

20141005 練習

今天星期日，大多數的人今天是休息日，去球場打打球，去戶外踏踏青，去電影院看看電影，跟情人去約會，在家睡覺補眠。正好今天台北天氣不錯，我們有個明亮的早上，慵懶的午後，正適合，復健。

從八月中在泳池畔腦出血開始，到今天十月五日，我就沒有上班。好像天天都是星期日，但天天都沒有星期日的感覺，每天都是工作的感覺，因為每日的復健如影隨形，沒得商量。我在想如果一個人從八月中連續工作到十月初不曾休息，不知道他會不會爆炸？應該不會吧，不然我不停的重複復健，早就爆炸了，不是嗎？我是堅強的嗎？這不是堅強，而是習慣，慢慢的，你會開始習慣沒有感覺的世界。但我寧願我是堅強，而不是一種習慣......

今天下午，伴著初秋的太陽，練習走路。繞著圈圈一直走。偶爾看看四週的景色，覺得能靠自己的力量走路，真好。偶爾停下腳步，若有所思，在卅初頭腦出血，是怎麼樣的課程？我很確定我沒有選修這門課，但它變成了我的必修。右腦大腦皮質受損，會不會更加的接近入流亡所的境界？

沒有答案，一切空白，我仍持續的練習走路。今日不同的地方，陪我練習走路的不是物理治療老師，而是我父親。我很難體會，他不發一言走在我身後，看我走路的心情。我走一步，他就走一步，不會太快而超過我，也不會太慢而遠離我。我沒有問他，他也沒有開口。我們父子倆就練習一場無聲的走路。我還是很確定，這不是我習慣的星期日，這不是我要的人生，但這是我的人生，更可怕的是我可能會慢慢習慣它。漸，它無聲無息，但當你驀然回首時，才驚覺，一切改變的太快，而你，無力承受。

我用沒啥知覺的左腳練習走路，我知道，我還沒老，今天距離腦出血還不到兩個月，時間它。是過的快了，還是慢了？我那白髮蒼蒼屆齡退休的老爸，路走的比我好，我的人生是否出現了什麼誤會？還好我仍單身沒小孩，不然我小孩，路說不定也走的比我好，我會跟不上我爸的腳步，追不到我小孩的身影。

20141004  感恩

很多力量的引導，讓我可以在中風後左側沒有感覺的時候，仍能保持能量，我是個受到祝福的人。為此，我感恩，感謝指引我的一切力量。

20141003 今天我們繼續向前行，方向西南西

今天職能治療時，一旁的職能治療師在加護病房時曾經評估過我，那時的我左側肌肉無力，感覺欠缺，耐力不佳，手會亂晃，不聽使喚。我想問他，我狀況真的那麼糟嗎？似乎不需要問，因為我現在的狀況，鎖螺絲也是需要全神貫注，全力以赴，還是一樣東掉西漏。

我持續鍛練著我的左手，意味著我也不斷的在加強著我的右腦，更是千錘百鍊著自己的意志。 今天我們繼續向前行，方向西南西，哥倫布最終發現新大陸。而我，也在期待著新未來。

當今天測試有進步時，我對在加護病房時曾經評估過我的職能治療師比了個讚，同時笑了一下。已經忘了今天比了幾個讚，笑了幾次，但我知道，我還沒忘記笑。很謝謝他也用微笑回報我，雖然我們不是相視而笑。

我始終努力，用微笑驅趕悲傷，讓光明照入黑暗，把溫暖帶入寒冬，用愛照亮世界。

20141002 因為黑暗，你開始創造光明；因為束縳，所以你釋放心靈

苦難只是化了妝的祝福。當我在卅初歲，腦出血，在醫院努力復健時，有朋友跟我分享了這句話。忽然之間，腦中的血塊壓到腦神經，不能走路，手腳不聽控制，眼看著伸出的手在亂晃著，我的心也跟著晃啊晃的。我真心覺得，苦難就是苦難，而不是什麼狗屁祝福，這到底是失控的正向思考還是阿Ｑ式的精神勝利法？

廿世紀的兩次世界大戰，死了一堆人，苦難只是化了妝的祝福？一堆人得癌症，苦難只是化了妝的祝福？工作過勞累出一堆病，苦難只是化了妝的祝福？很抱歉，我完全無法接受這種說法。要祝福，可以直接祝福我，不用讓我受苦受難。

人學習的方式有兩種，一種是正向學習，一種是負向學習。就像小時候跟你說從高處向下跳會受傷，有些人聽完就學會不能從高處向下跳。有些人從高處跳下受傷痛了，就再也不敢亂跳了。我們從小到大知道火會燙，有些人沒被火燙過，有些人被火燙過，但我們都學會了火會燙人。人是聰明的，不一定每次都要從失敗或錯誤中學習。我們沒有那麼笨，每次都要從苦難中成長，好嗎？如果苦難才能使人成長，那幸福的人永遠都沒有成長嗎？

還有人安慰我，我不是最慘的，想想那些中風後，長眠不醒的植物人，想想那些全身癱瘓動彈不得的人，想想那些更嚴重的人，想想那些家破人亡，妻離子散的人們，想想那些遭遇意外，飛來橫禍的人，你還算好，不要太難過。是的，我只能跟那些苦難到了極點的人來做比較，才能顯得我相對比較好，讓我知道我是幸運的。是的，我們永遠不會是最慘的那個人，我們永遠要正面思考，永遠不能悲傷，因為永遠都會有人比你慘，你悲哀個屁？我中風後，還要跟最慘的情況去比，我永遠都不應該跟比我好的情況去相提並論。

很抱歉，苦難就是苦難，不是化了妝的祝福。我們會對社會新聞上的主角或家人，說這是老天給你的祝福嗎？是安慰還是嘲諷？我們對窮人說：”別氣餒，還有人比你更窮”嗎？很抱歉，慘就是慘，不是有人更慘就代表你不慘。很遺憾，苦難就是苦難，不論你往後的人生如何美好，你當下受的苦都是苦。

20141001 人生的終點是死亡，但我們不是為了要死才活在這世界上。

10月開始，第四季了，到了要檢視今年，展望明年的時刻了。今年我重新學習走路，我是一個好學生，路越走越穩。今年的我，開始能把棒子插入洞裡了。今年的我學會救生四式，游泳進步不少，雖然以後再也用不到了，因為我嚴禁閉氣用力，以免血壓突然升高。我花了２０多天的苦功，習得一個以後不能使用的技能。我不知道人生怎會如此嚴格。今年工作停擺，服務計劃停擺，人生脫軌。

往者以矣，來者可追。我應該要丟下過去，向前走。但我現在左邊感覺依然鈍，腦出血的後遺症依舊。我不知道會復原到什麼程度，我只能努力復健，然後祈禱，我會變好。所以我無法展望明年的計劃，因為我不知道明年可以回到什麼程度。

我被過去影響，使我無法計劃未來，我只能專注當下，努力復健。有一種被人生卡住的感覺。我進入了 day by day 觀察的傷兵名單了。等傷病好了，才能算得上一個戰力。

過去，不堪回首；未來，一片模糊；當下，動彈不得。我看不清我的未來，每一個人包括我自己卻要相信我的未來不是夢。我也想知道，這哪招？

就好像有朋友說等我回復後一起參加聯誼，找個女朋友。我腦海中已經浮現那畫面，３號小姐你好，我是１９號先生，我數週前腦出血，現在左側感覺很鈍，感覺不到溫度，請問你願意與我進一步認識嗎？也許，到了低點才會找到真愛吧？無止盡的正面思考，失控的正向思考，並不是人生惟一的解藥。